爱花朝朝开,怜花暮即落。
颜色虽可人,赋质无乃薄。
亭亭映清池,风动亦绰约。
仿佛芙蓉花,依稀木芍药。
炎天众芳凋,而此独凌铄。
春服橦花细,初筵木槿芳。
——《木槿》 元/舒頔
木槿花开,满树的绯红,热闹无比。想起了小时候的时光。
小时候,住在一个小镇上,小镇四周环山,南北各有一座小山守护,清澈的小河沿着小镇东面安静的流过。
而镇西则是大片的田地。大都是水稻田,夏秋可收割两季,冬天则种植一些小麦、油菜、紫云英等。田地的周围是农民们的自留地,勤快的人们总是喜欢用木槿扎成密密的篱笆,防止牲畜乱跑进去糟蹋。最喜欢春天,田野里红红绿绿,间杂金黄,热闹得眼睛都看不过来。而田间的小溪里,会突然冒出许多美丽小鱼,一寸来长,扁扁的身上是五彩的条纹,印象中它们似乎就没有长大过。
每到周末,我和小伙伴们就象脱僵的野马,整天在田野里玩耍。父母是农民的,家里大多养着家牲,所以玩一般总是以给鸡鸭猪狗准备饲料的名义出去的。有一种大大的足以装上一个半大孩子的粗制竹篮,叫做diao草篮。一般父母总会要求必须带回一大篮的青草回家喂猪。而我家是居民,每月父母有固定的工资收入,所以家里没有这些家牲的羁绊。我出去玩的理由往往是去diao艾。diao是土话发音,意即普通话中的非正式的收割或是手摘。
急急地吃好中饭,几个小伙伴就迫不及待地背着大大的diao草篮来到镇西面的田野里。总是要先疯玩一下午,摘下紫云英的花,吮花芯里的花蜜,或是把油菜花偷偷摘一些下来,戴在头上,假装自己就是戏文里的小姐了。男孩子会把小溪用泥给截流,舀干水,捉里面的小鱼、泥鳅和小蚌,这些带回家是可以喂鸭子的。等到快傍晚了,才急急地扯上几把鲜嫩的野草,放进篮子时故意不压实,这样一大竹篮很快就满了。而我,因为她们愿意带我一起来田里玩,所以此时也使劲地帮她们扯草。有时草丛里会窜出一条草蛇,几个女孩子吓得扯着嗓子赶紧跑,而胆子大的男孩会一把扯住蛇的尾巴,使劲一甩,这蛇马上就瘫成了软绳子一般。
春天总是飞快的过去,暮春时节,田野里油菜和麦子已经收割,紫云英也早早被翻进了田里沃成了绿肥,农民们平整了一块块田畦,把水引进变成水田,种下了第一茬水稻。而此时是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个个红、种田红和桑椹都成熟了,只不过我们的活动范围更广了,开始跑向周边的山上。
及到木槿花开的时候,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候也就到了。因为我们,放暑假了!背着薄薄的两本暑假作业回家的我们,一到家,就把书包抛到角落,立刻唤上小伙伴们去小河里玩水。
家门口的小河,水质清澈见底,河床上是细细的黄砂,水深不过一米,刚到半大孩子的胸口,河边又有好些宽大的石砌埠头,是我们最好的夏季乐园。我们总是比平时更加勤快地爱上了洗家里的碗筷和饭篮,因为碗里残留的一丝油星总能引来一些叫做土步的小傻鱼,等它们游拢,用手快速一兜,总能兜住一两尾。而竹编的饭篮更是捉鱼神器。竹缝里残留的小米粒引来了一群群的小鱼,屏住呼吸,等它们越聚越多,快速地提起竹篮,收获彼多。
最开心的还是游泳。大中午的是不被允许下河游泳的,在电扇啪啦啦的吹打声中,装模作样地做上几页暑假作业,无聊地渡过了午后时光,三点一过,太阳的威力有了一丝消退,小伙伴们就要下河游泳了!毛巾肯定不会忘的,因为顺便还可以两个小伙伴合作,一起用毛巾兜岸边的小虾。还得带上脸盆。还没有学会游泳的小家伙,所谓的游泳,就是拿个空脸盆,借它的浮力在水里乱扑腾。有时兴致起了,也可以摸些长在石埠头边上的螺蛳,放在脸盆里带回家,笃了尾巴,酱爆一下,就是父母的一碗好下酒菜。一整个夏天,几乎天天泡在河里,每天总要把皮肤泡到发白起皱,父母骂着催着才肯上岸回家。
除了下河玩,夏天,男孩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乐趣:上树摸鸟蛋,粘知了,钓黄鳝田鸡,或是几个人合作把一些几米宽的小河用泥巴截流,再用脸盆一盆盆舀干水 ,捉里面的泥鳅,黄鳝等。。。。而女孩子,似乎很盼望着七月七的到来。
七月七,在我的家乡,晚上女孩子会悄悄地聚在葡萄架下乞巧,还会用米筛、筷子做一些古老的占卜。而且还有从古时就流传的女人只在七月七用木槿叶子挤出来的汁液洗头发的习俗。虽然时代变迁,女人不再恪守古训,可是那天一大早,妈妈还是唤我和妹妹去镇西农民扎的木槿篱笆上采来一篮叶子,先在大盆里漂清,吃过中饭,我们娘仨加上外婆,就一人一个脸盆,倒上半盆清水,然后把木槿叶子放在一个比脸盆稍小的竹淘箩里,浸入脸盆中揉搓叶子,慢慢地,水色变得碧绿粘稠,提起淘箩,这个汁水就成了我们的天然洗发液。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和妈妈外婆一起揉搓着叶子,一起缓缓地用这些汁液打湿头发的时候,当我在晚上披着一头乌黑油亮的小短发跟小伙伴们乞巧的时候,内心居然是有一种充满宗教感的虔诚,似乎自己的女性意识就是从此启发的吧。
过了七月七,暑假也就过完了大半,木槿花渐渐稀少,秋天悄悄地在一个又一个的台风中走近,而童年也在这季节的交替变叠中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