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春里的一天,我慕名前往电视剧《小巷人家》拍摄地——上虞棉纺厂,在厂门口迎候我的是一只满脸疑惑的黄狗,以及厂门上褪成锈色的大字。这座曾吞吐五千人青春的庞大建筑群,此刻正被早春二月的柔柔暖阳轻轻覆盖。

穿过厂区大门,我看见了1978年的清晨:十八岁的少女们裹着蓝布工装,发梢结着白霜,在公交车的鸣笛声中涌入车间。她们的身影像游动的银梭,在二十四小时轰鸣的织机间穿梭。

(此照片为上虞棉纺厂老职工?吴德拍摄)
“你没考虑搬离这套住了三四十岁的老房子吗?”
我问一位棉纺厂家属楼前晒太阳的退休老职工,老人用爽朗的笑声给予了回应——哈哈哈,没钱;再说这里买菜什么的生活其实还算方便。
我抬头望向老人身后一幢幢火柴盒般的楼房,那些三四十平米的房间曾挤满三代人的呼吸。集体宿舍的上下铺间,曾飘着友谊雪花膏与劳动布的气息。

在一间车间的走廊上,我的目光越过了蒙着积灰的宣传栏玻璃框,也穿过了遥远的时空,我隔着轰鸣的机杼声,微笑着向戴着洁白纺织帽的年轻女工报以钦佩的致意。而黑板报上"质量是生命"的字迹亦在早春的潮气中晕开,就像被泪水洇湿的旧信笺。



当手机闹钟在12点钟响起时,我推开了厂办主任的办公室,相对于其他办公室的满地狼藉,主任办公室干净多了,茶几上的两只茶杯一只盖着,一只掀着;办公桌上泛黄的《高温补贴清单》,定格在2010年8月。
我抬头瞧向茶几上方的挂钟,时针和分针停在十二点二十二分,秒针则悬在褪色的奖状与扑倒的白瓷杯盖之间,如同悬在时代断崖上的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