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口的苦楝树又开花了,细细密密的花蕊,呈微蓝色,铺满了整个树冠,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这二年有摄影师拍古城西小路河边盛花期的楝树,粉墙碧瓦,小桥流水,酒旗凌风,乌篷船顺河而行,画面感惊艳了整个春天。其实在以前楝树可没有这么高的地位,楝树本是江南的土著树种,由于树干弯曲,木质酥松,不易成材,一向不受百姓的重视,被当作杂树,一发芽就多被砍伐。唯有靠旺盛的繁殖力和落地生根的生命力,才勉强在墙角渠道边占有一点生存空间。以前人少地多,绍兴的旷野水边多有生长。这些年绍兴经济发达,人口繁衍,有了条件的绍兴人更加喜欢在房前屋后种香樟银杏等名贵树种,连河边的绿化带里也基本上以观赏树种为主了,楝树就更加少见了。
民谚:楝树开花,洗澡(游泳)买棺材;楝树结籽,洗澡一天嬉到晚。该楝树开花,大抵在每年的4月初,绍兴的天气初暖乍寒,下河游泳容易受凉感冒,以旧社会的医疗条件,一个感冒就容易让小孩子送命。而楝树结籽,大抵已经在五六月间,天气暖和,小孩子下河嬉水已经没什么问题。
记忆中的童年,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父母整天为了一家人的温饱而奔波。父亲在镇上的工厂工作,几天才回一次家。母亲在村上的医疗站工作,经常半夜有人来敲门,母亲就批上衣服出门送病人去十几里的第四医院急救,到第二天中午或者下午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我经常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管,邻居大妈就会主动的关心我的吃饭问题,那时候大家的条件都不好,早饭基本上就是霉干菜就稀饭,如果有萝卜干就是改善生活了。每到星期天,父亲从镇上回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父亲会用夹网抓鱼。我家是村里少数有夹网的家庭,一般都是我父亲用网抓鱼,邻居的大哥在后面帮忙背鱼篓拣鱼,我就跟在后面当跟屁虫。河边楝树下抓鱼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那时候河道都是大队集体用来养鱼的,所以父亲从来不抓胖头鱼、鲢鱼、鳊鱼等养殖鱼。因为少人抓 ,河道里的水产非常丰富,经常走不到一小时,鱼篓就装满了,照例,父亲都会送几条鱼给邻居大哥哥。抓到的鱼鲫鱼鲤鱼是常见品种,白条乌鱼也不少见。连鳜鱼、桃花鱼等稀有鱼种,我也没少吃。只是做鱼的时候没油少盐,味道腥味很重。
村东的马宅池盘踞着一条大蛇,远近闻名,我父亲去抓鱼的时候就曾经亲眼见过,在春天某个晴朗的傍晚,那蛇盘踞在一块草籽花田里,人蛇对视了几分钟后以我父亲缓缓的后退结束了这次的遭遇。很多年后,我父亲说起这蛇的大小,说蛇盘在田里,大概有筛萁那么大。以我的理解,这蛇应该有4、5米长,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大抵是乌梢蛇之类吧。
每年的五六月间,就会有人划着小船停在新桥头的楝树下用霉豆腐来换钱,因为价格比副食品店便宜,而且好吃,所以生意一直不错。我看着嘴馋,硬着让我妈去换几次,然后每次就夹下一个角,我可以吃一大碗米饭。后来市场慢慢的放开了,经济开始活跃,又有人划着船装着整船的新瓷器,用新的碗来换旧瓷器,一般船都是停在新桥头的老楝树下,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我妈妈就用家里的二只青花瓷瓶换了很多的碗。现在想想真的太可惜了,那还是我外婆给我妈的嫁妆,很完好的清代青花喜字春瓶,就换了几个粗瓷大碗。
楝树的果实没成熟前是一个个跟枣子一样的果实,有小孩子拇指般大小,每一颗有一根细长的枝条挂在树枝上,这个果实用来当弹弓的弹丸大小轻重都合适,深得我们小孩子的喜欢,经常爬上树去撸一把果实装口袋。然后就是满世界的找麻雀打。只是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打到过一只麻雀。
4岁那年,我父亲第一次把我扔到倪家溇口的小河里,我自然而然的学会了游泳,大家都不觉得奇怪,仿佛游泳的基因是生来就刻在我们的基因里的,很多同龄的小孩都有这个天赋。然后,每年就盼着楝树结籽,一到傍晚就成群结队的小河里戏水,一玩就不肯回家,经常可以看到邻居家长拿着竹竿满世界的赶哪个小伙伴去回家吃饭。
时间如流水,眨眼就是几十年过去了,这几天从四川出差回家,去老家看老妈,又看到桥头高大的楝树,不觉又想起了以前的很多故事。